姚谦“重出江湖”:从词作人到乐视音乐高级副总裁 分答报价22.2
他谈到张艾嘉早年一个关于中年女性出柜的脚本,姚原本打算撰写一本小说…
他不喜欢
「我也爱你」
这样的表达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没有「我也爱」
这是一种敷衍
七月,蓝色港湾的咖啡馆二楼盛放着音乐和交谈声。
一袭黑色晚礼服前短后长,淌过拐角,镶着金边的后摆旌旗飞扬。女人特有的高分贝声线,从这一袭豪华服饰上方骤然开启,砸向所有沉浸于低声交谈的耳朵,她告诉手机那边的人必须马上赶到咖啡馆,带着命令的口吻,一边说一边铿锵迈进洗手间,红色木门被用力关上之后,仍有余怒伴随斥责声传出。
姚谦中止了与记者的谈话,抿嘴微笑,挑起眉毛,又吐了吐舌头。
「笑什么?」
「(笑)某种土豪的自信吧。」
眼前这个55岁的男人有点累,但精神不错,善于调动全身感官来表达自己,或干脆设身处地地临摹,让场景再现。
交谈时,为了确认某个观点,他会凑近一点,低着下巴,越过眼镜上方看向你。自然卷的头发慵懒地向后躺着,他会在思考时,随手抓起一绺绕上几圈。
叙述时,他的眉毛不咸不淡地舒展于眼睛上方。情绪多了一点,眉骨尾部则倏地端起棱角,有了点「兵气」,这才瞥见当年唱片江湖中那位「笑面虎」的影子。
一位朋友曾经告诉他,人过中年,女人会越来越像男孩,男人会越来越像女孩。
江湖不远
因为住在附近,姚谦喜欢约人在这家咖啡馆见面,见《博望志》之前,他刚好与人谈完下一本书的出版计划。甚至连座位都一样——他坐在最里面一排靠墙的沙发上,那里可以一览整个二层的情况。
「这里是最安静的。」他说。
今年三月,姚多了个头衔:乐视音乐高级副总裁。很多人说他「重出江湖」,更多人的反应是:「哦,那个作词的。」实际上,与其创作几百首歌词的时间相比,他历经海丽、点将、索尼、维京等唱片公司的宣传、制作、管理工作的时间,恐怕要多得多。
离开维京唱片后,姚自己创立娱乐公司,还多了重「自由文化人」的身份,似乎成了闲云野鹤。几年前更是进入半退休状态:策展、写专栏、拍电影、收藏艺术品,偶尔写歌或当当顾问。
这种若即若离,乐视音乐CEO尹亮看在眼里。年初,姚一直在为其支持的纪录片寻找小额赞助,这样就不会对内容创作有太多干涉。因了这个机缘,尹与他第一次见面。谈话中,姚才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尹亮说整个音乐行业结构、逻辑发生了根本改变,他猜测姚这些年的「淡出」与传统唱片业已经无法吸引他有关。据说那次谈话持续了4个小时,尹介绍了乐视的生态布局,并谈了他对乐视音乐未来发展的构想。第二天,尹就向姚发出了邀请。
采访时,尹亮的办公室正播放着一部关于林俊杰的纪录片。继音乐直播、自制节目后,乐视音乐准备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我们现在都是直接跟艺人对接,」尹说,「而姚谦知道艺人需要什么」。
因台湾综艺教母张小燕的一句「最懂女人心」,在之后的很多场合,姚的名字前多了类似前缀。分答上,又有人如是问,姚低低地回答「其实不太懂」。
不到一个月时间,姚谦在分答上回答了500多个问题,收入3500多元。这个为了宣传「金曲问」的开始,渐渐成了他的习惯,并成功开启新世界大门。比如,不止一人让他对比乐视音乐和其他音乐公司,也不止一人让他推荐一些做爱时适合听的音乐,对于前者他委婉地说不了解,后者呢?他直接把主动权交给了科学。
他没想到那么多人提问,于是把价格从1.11元提高到11.1元。他认真地告诉记者,这是一个策略,这样提问的人会少点。
最新报价是22.2元。
小试牛刀
乐视音乐与乐视体育在一起办公。因为着装,姚一开始会错把乐视体育的人当成乐视音乐的人。后来他发现大家可能受尹亮影响,着装偏朴素、深沉,第二天开会,他调侃地说希望大家像他那样,「把所有颜色穿在身上」。
他确实会穿衣服。见面时,他的穿着乍看低调,细节处却有不费力的小心思:蓝白相间的竖条纹衬衣,口袋和衣摆处的条纹偏偏转了一点方向;裤子不能说是九分裤,但坐下时刚好露出脚踝;黑色休闲鞋如果不加注意,你大概不会发现鞋尖上的镂空花纹。
官方介绍里,姚负责乐视音乐生态的上游资源整合、艺人开发、版权管理及内容创意研发。很快,他争取到第27届金曲奖直播权。根据乐视数据,其在线观看人数突破了之前第58届格莱美颁奖礼的观看记录。
原本金曲奖直播将由阿里音乐负责,姚谦赶在正式签约前见了台视相关负责人。他提议由乐视和阿里一起来做,并将价格提高10%,随后又直接跟阿里音乐集团CEO宋柯表达了相同意思,「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姚说,「他们也可以降低成本,因为坦白讲(这部分)他们还在新建阶段嘛。」
在乐视音乐公布姚谦加盟消息的前三周,姚谦已经开始工作,并约年轻员工在咖啡馆谈话,了解他们的工作内容和思维方式。
出乎尹亮意料的是,姚谦提议在金曲奖直播前推出一档叫《金曲问》的节目,并想着找一个「像papi酱那样的女主持人」。「我发现现在90后,有一些人是不认识金曲奖的。」姚说。于是,这个节目的短期战略是做有关金曲奖的知识普及,长期来说姚希望将其发展成普及「金曲」的常规节目。
每集《金曲问》约五分钟,姚对内容的顺序设定是:利落的提问,有趣的回答,然后是视频资料。视频并不精致,但观众能在视频中看到苏打绿、蔡健雅、常石磊等一众明星。 「我还是懊恼没做好,」姚说,「红地毯的一些客户我都认识啊,如果可以带进来,我就有资金把《金曲问》做好啦。」
《金曲问》统筹艾盼盼对姚的印象是「亲力亲为」。公关黄瑞也记得在制作《金曲问》期间,14人的工作群里,姚曾经大半夜跟人聊剪辑问题。
他甚至自己剪辑视频,一些年轻同事负责审核并提出修改建议,姚委婉地回答:「我已经20年没进剪辑室了,(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多包涵。」金曲奖直播后,他想着跟一帮年轻人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却发现大家已迅速奔赴下一个直播。「他们都太忙了,」姚谦说。
一次寻求节目帮手时,他看到一些年轻孩子低着头,「没有人搭腔的,很怕被我点到」。他觉得「现在的孩子太聪明了」,或者是「某种狡猾」。但他也见到好多「热血青年」,特别愿意承担事情,姚对他们有另一种担心,「他(的热情)可能很快被消耗掉,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怀疑。」
艾盼盼没想到姚为《金曲问》设想出「金曲姐」这一角色,并为其开设微博,这似乎不是那一代人做的事情。
姚谦常跟同事们开玩笑:「乐视音乐只有一种审美,男性荷尔蒙审美,什么都是放大式的……攻掠式的。」艾盼盼记得当时团队为节目想口号,成员们摆出的阵仗类似于「无乐视,不什么什么」,或者「乐坛风起云涌,金曲什么什么」,「姚老师说NO,NO,NO,不要这种,」艾一边回忆,一边模仿,「(他觉得)要中性一点、俏皮一点,不要男性荷尔蒙的这种。」她记得姚谦举了个例子,「宝宝知道,宝宝不说。」
「不止乐视……大家都觉得‘嚣张’是一种审美,是一种主流。」姚谦对记者说,「女明星就那几个拍照模式。」说着,他开始模仿典型表情和姿势,甚至站起来大刀阔斧地比划。看的人在笑,他却无半点戏谑,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常常觉得郭敬明都还要威武地站着拍照的时候……坦白讲,台湾女星,或者日本女星(在拍照时)手会放松,但「冰冰们」即使做性感的(拍照姿势时)也是武装的。都有明显的符号加在身上。到今天为止,时尚杂志的封面,只有中国版还是这样。」
但他也发现了大陆的变化,比如上海就已经开始不那么「男性荷尔蒙」了。而当初,在北京对姚谦构成的众多吸引中,那「男性化的、有些粗鲁、无理、超越其审美系统的东西」恰恰占了一席之地。
城记
「以前总是跟北京的朋友说,过两天要回台北,却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始跟台北的朋友们说:过两天回北京了。」——摘自姚谦《从台北到北京》
姚谦一直忘不了1988年第一次到北京时的情景:城市灯火昏黄,人们的生活「浪漫而隐约」。然而他还是被惊人的自行车阵仗吓着了,住在饭店里不敢下楼。
1995年,姚第三次来北京,见了很多音乐人,听见了让他印象深刻的歌曲《露天电影院》。当时他不明白,那些操着北京腔的年轻人,「为何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
2003年是姚谦的搬家年。他从台北内湖搬到牯岭街,并在北京选好了一处公寓。
在此之前,他的很多朋友都选择了上海,台北的文化创意大环境也不断改变。有时候,姚谦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窜逃的败将般,面对自己熟悉的战场却力不从心,又想不出解答」。
这时,他嗅出北京那越来越多的机会,虽然很多观念有待沟通和适应,但他已决定过上「一半台北、一半北京」的生活。而今谈到台湾,他仍是「自家人」的直言不讳:「台湾的文化产业,就只剩下金曲和金马可以拿出来给别人看了」。
有必要复述他的一段文字:「所有素材在这时尚如洪流般的时代里,聪明的理解和精明的选择才是王道。」而地理位置的变换,确实辅助他完成了多次「聪明的理解和精明的选择」。
学工业设计的姚谦,毕业后成了日本本田汽车展示员,后因胃溃疡辞去工作,在家病休半年。那半年成了人生的大转折:每天两部电影并着大量阅读,姚谦记得,《感官世界》就是那时候看明白的。他突然觉得世界好大,阅读方式也不单单限于书籍,紧接着,他把职业生涯密集地限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出版社、电影公司以及唱片公司。
他从台南搬到台北,很快进入第一个回应他的海丽唱片。
1995年,姚谦转战初涉台湾市场的索尼唱片,不仅开始了真正的造星之路,也让他第一次知道了专业的分量。加入索尼之初,姚在多个国家跑了一圈,每一处都由当地索尼分公司接待。通过观察和交流,姚谦摸清了世界音乐潮流,也想好了台湾音乐市场的走向。回来后,他签下李玟,并让后者放弃了台湾本土芭乐歌,开始尝试与其形象更加符合的R&B曲风。
在维京唱片时,姚谦又成功推出萧亚轩。而赵薇在此期间出的两张专辑至今都被很多人认为是其最好的音乐作品,两张专辑上的形象,也并入赵最美造型之列。
姚谦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感叹,「刚出道时,我带张清芳,我们年龄相近,很好沟通;后来做李玟,她比我小15岁,叫我谦哥,也算同辈;再后来到萧亚轩,虽然也叫我谦哥,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我一直喜欢跟自己玩游戏,也不停地跟生活玩着游戏,自娱自乐得厉害,到了中年后还是如此。」——摘自姚谦《一堂关于人生的课》
当年被邀请为王菲写歌时,姚谦并不认识她,迟迟没有下笔。后来在飞机上翻到一则八卦:照片中,嫁给窦唯的王菲搬进平房,在北京的胡同里倒痰盂。姚谦一下被击中了,就有了那首《我愿意》。
他对快乐的定义是——「有朋友、自由、思想。没有爱情。」
2000年,姚谦失恋了,那也是他目前为止最后一次恋爱。几年后相遇,对方早已风轻云淡,姚谦却还是在迎面而来的尴尬中紧张起来。然后就有了蔡健雅的那首《记念》。那时姚发现,对方其实没有改变,只是自己原本喜欢的那个人,不存在了而已。「我突然发现爱情只是你渴望的投射面。」他说。大概从30岁起,姚谦就明确了自己会独身,「我需要一个人(待着)的时间量,高到有点变态」。
不止一位女性朋友跟姚谦提起他有「亲密关系恐惧症」,姚接受这个判定。他说作为家中长子,母亲一直对其颇有期待。他也曾一度担心自己没有办法满足别人的期待。
或许因为是双子座,他经常同时阅读两本书,或同时做两件事,还会和自己玩游戏。比如他发现台北和北京两地的阳光色温不一样,「台北的阳光偏金黄,北京的阳光偏亮白」。于是,他常常「把一张画轮流放在这两个空间里感受着其中的差异」。
他可以一个人待着,却无法沉浸在只有几个人的世界里。他看到喜欢的事物也不会着急与人分享,「如果等到别人非常高兴我才高兴的话,就不是我想要的」。
在《相遇而已》一书的后记中,姚谦讲述了书名的由来。原本编辑建议书名由《美丽的相遇》改为《世间的相遇》,姚谦觉得可以,可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他想到《相遇而已》,并回复了理由,「此名可以让我轻松一点,免去负担」。编辑笑着说他是温文有礼却又固执的人。
姚谦高兴地看到那么多年轻人喜欢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而他也正参与电影版的配乐工作。从参与金马奖评审工作开始,他就发现华语纪录片非常出色,也逐步支持了一些独立创作。
在看《我在故宫修文物》的过程中,他把面煮糊了两次,收获了一句颇有禅意的话:「以自身来观物,以物来观自己。」他把这句分享到朋友圈,配上了一张毕加索寥寥几笔的立体画。「专注是一种美,」他说。
他还对词语有点洁癖,比如他禁止家人说「小确幸」。他也不喜欢「我也爱你」这样的表达,「爱就爱,没有‘我也爱’。这是一种敷衍,是没有(经过)思考。」
中年之后
在宣布加盟乐视音乐的发布会开始前,已经有一群企业老板和姚谦约饭局。姚谦至今没有见过贾跃亭,他称这是「自我保护」。
尹亮说,姚谦很会倾听,谈话时他会专注地看着对方并积极给予回应。姚谦欣赏的人身上都有类似特质,比如马友友。「大多数时候他(马友友)都在表扬别人,关注别人,不说自己」,姚谦回忆,「他的笑容大得好像这个世界可以被他握住」。
工作中,姚谦不会发火,却有适度强硬。艾盼盼记得他会简单说出自己需要什么,会设置非常理性的工作节点,「你给我一个截止时间,我们现在要做决定了,不能再犹豫,不能再(继续)讨论了,(否则来来回回)没有结果。」
「我以前是会开除人的。」姚谦说。
很多人觉得姚谦精力充沛。尽管以前坐飞机时他从不托运行李,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一般每天早晨八点起床。以前都是醒来就起,现在听了医生建议,他会先躺半小时,床边的几本画册成了这半小时的主角,他也渐渐发现,「醒是一个过程。」
早上他一般会处理行政事务,在家里的工作桌上完成所有沟通。用微信处理三个业务,其余信息不会点开,等到下午或晚上再说,早晚各确认一次邮件。中午开始,与不同人会面,尽可能都安排在附近那家咖啡馆。晚上会比较放松地浏览微信,再看看电影,或继续写书。
如果不是电影看太晚,姚谦基本每天保持这样的生活节奏。他很少看鬼怪片,但最近看了日本电影《残秽》,「以房屋编年史的方式讲述鬼怪、阴影」。他惊喜地发现,比起以往刻意惊悚的镜头和过度煽情,这部片子有了明显进步。只是后来他又看了韩国恐怖片《哭声》,没想到,「哇,日本这次输了!」。
这两年,姚谦多了一些从前没有过的思考,一些想法也来自几个台北的同龄朋友。比如,他正在准备遗嘱,「这是一种不要给亲人、朋友添麻烦最好的方法,」他说,每隔两三年修改一次,「你活越久,修改越多越周全」。他还在考虑把北京的房子让出,尝试一下租房生活。
他谈到张艾嘉早年一个关于中年女性出柜的脚本,姚原本打算撰写一本小说。那个故事中,两个中年女性结伴旅行,一个处于空巢期,一个则历经几次婚姻。回来后,其中一位女性跟老公提出离婚,理由是她想一直工作,于是两个女人开始了创业。
姚谦看到很多类似故事在台湾发生,「(这里)出柜的意思并不是说她承认(自己)是女同志,只是告诉你,‘我没那么需要男人’(而已)」。
分答上不止一人问他「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60秒,您想对这个世界说些什么?」
他说,「我想我会闭上眼睛,在原地感受自己的呼吸,感受当下。如果那是最后的60秒,那我一定要感受那60秒存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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